几十年来首次扬言考虑拥核，韩国总统的硬话说给谁听？
近日，韩国总统尹锡悦的涉核论调给本已紧张的半岛局势又添不安因素。
尹锡悦11日表示，如果来自朝鲜的核威胁加剧，韩国将考虑自主发展核武器，或者要求美国在朝鲜半岛重新部署核武器。
这被视为数十年来韩国领导人首次提出将核武器作为政策选项的可能性。
外界分析称，尹锡悦此言或许是想向多方发出信号，包括施压朝鲜收敛核武计划、敦促美国对盟友加强核保护、回应国内拥核呼声等等。但是，相关言论招致舆论批评，被认为对半岛局势和无核化、韩美同盟，乃至韩国自身造成负面影响。
释放什么信号？
“如果问题（朝鲜核威胁）变得更加严重，我们可能会发展自己的核武器，譬如在韩国部署战术核武器。”
周三，在国防部和外交部联合举行的政策简报会上，尹锡悦发表上述言论。
或许顾及某种平衡，尹锡悦当时补充说，制造核武器还不是一项官方政策。韩国目前将通过加强与美国的联盟来应对朝鲜的核威胁。
但是，颇具刺激性的拥核言论还是掀起轩然大波。
外界指出，这是美国1991年从朝鲜半岛撤出所有核武器之后，韩国总统首次正式谈及用核武器武装国家。
当年，作为全球核裁军努力的一部分，美国从韩国撤走核武器。数十年来，虽然拥核呼声在韩国不绝于耳，但是仅限于一些右翼政客和学者的叫嚣，从未形成气候，更未被纳入决策层的政策考量。因为首尔认为，美国提供的“核保护伞”足以确保韩国安全，免受朝鲜核武器的攻击。
如今，尹锡悦以总统身份罕见公开谈及自主拥核的可能，无法不引人注目。
“尹锡悦总统的说法或许会成为韩国国防安全历史的一个转折点。”韩国国家统一研究院前负责人全相勋（Cheon Seong-whun，音译）说，它可能意味着面对朝鲜核威胁，韩国将改变应对模式。
综合各方分析，尹锡悦这番表态基于一些现实背景，但也不无其他意图。
一则与朝鲜半岛安全形势变化有关。
在韩国看来，朝鲜的核威胁正在日益上升，包括频频发射弹道导弹及超大型火箭炮、展示核力量、誓言扩大核武库等。
一些分析人士认为，尹锡悦的言论旨在向朝鲜发出信号，即如果平壤继续发展核武器计划威胁首尔，韩国愿意考虑采取极端措施。
二则与韩国国内朝野舆情变化有关。
随着半岛局势持续紧张，政府层面，执政的国民力量党内部及部分政策分析人士呼吁政府重新考虑核选项。
社会层面，近年来，韩国民调显示，大多数韩国人支持自建核武库或希望美国将核武器重新部署到韩国。
三则折射了韩国对美国能否履行核保护承诺的某种担忧，希望美国能守诺并且做得更多。
《纽约时报》称，尽管华盛顿一再承诺保护盟友，包括必要时动用核武器，但是并没有消除韩国人的担心和恐惧。许多韩国人怀疑美国是否会阻止朝鲜攻击韩国。
四则向中国传递信号，希望后者在劝朝弃核上发挥更大作用。
韩国世宗研究所高级分析师郑相昌（Cheong Seong-chang，音译）表示，通过宣布考虑用核武器武装自己，韩国可能意在迫使朝鲜重新考虑核武计划，并可能促使中国向平壤施压，要求其撤回核武计划。长期以来，中国也一直担心东亚会出现地区核军备竞赛。
美国布鲁金斯学会高级研究员、国务院前高级官员罗伯特·艾因霍恩（Robert Einhorn）坦言，不清楚尹锡悦为何此刻讨论韩国发展核武器，但相关暗示可能是为安抚国内支持者，或是敦促北京约束平壤，或是向拜登政府施压，要求美国进一步扩大延伸威慑力。
自陷舆论旋涡
不管尹锡悦出于什么考虑，其贸然抛出拥核言论已把自己推入舆论旋涡。
舆论认为，威胁性言辞非但无助于缓解半岛紧张态势，反而会火上浇油，推升风险系数。
韩国反对党谴责尹锡悦的言论，认为在朝鲜半岛紧张局势升级之际，这番表态“极其不切实际”“不合时宜”。
“如果我们谋求发展核军备，又怎么能要求朝鲜放弃核武器？”韩国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周四质问道。
《华尔街日报》指出，无核国家韩国拥有核武器的前景可能会破坏核裁军努力的稳定性，并激化与平壤已经高度紧张的关系。
还有批评者称，尹锡悦寻求自主拥核将破坏韩美同盟关系。
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核政策项目联合主任托比·道尔顿（Toby Dalton）直言尹锡悦的表态“非常不负责任”，与其此前的政策宣示截然不同。
“这对华盛顿暗含威胁，即如果不给首尔想要的同盟承诺和能力，包括部署战术核武器，那么韩国将发展自己的核武器。”道尔顿说，这将损害同盟内部的相互信任，不利于两国合作加强对朝威慑。
韩国媒体认为，尹锡悦的论调对韩国自身，包括国家形象和利益也造成损害。
韩联社指出，现任总统提及自主拥核的情况极其罕见。由于自主拥核可能造成外交、政治混乱，加上部署战术核武器和自主拥核违背韩美一直以来共享的朝鲜半岛无核化原则，尤其是在国际社会普遍维护国际核不扩散体系的情况下，自主拥核恐造成韩国在经济、外交方面面临孤立。
或许意识到总统言论制造的潜在破坏性影响，尹锡悦政府事后赶紧“灭火”。
韩国总统办公室12日表示，韩国政府对履行《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立场没有改变，尹锡悦总统所说的韩国拥有核武器的可能性只是“理论上的”。
总统办公室指出，（尹锡悦此言的）前提条件是朝核威胁或挑衅行为进一步升级。从现实角度来看，通过基于韩美同盟来加强延伸威慑力有效应对朝鲜核导威胁更为重要。
韩国媒体认为，总统办公室的表态是对尹锡悦涉核言论的澄清，显示出与尹锡悦的自主拥核言论“保持距离”。同时，这番表态也可被解读为政府暂不考虑自主拥核和部署战术核武器等选项，但为维护国家安全也不会排除任何选项。
尹锡悦也在周四重申，韩国仍然致力于遵守《不扩散核武器条约》，至少目前如此。
可行性有多少？
退一步说，即便韩国选择走自主拥核之路，可行性也成问题。
首先，美国“老大哥”这一关恐怕就过不了。
美国媒体称，华盛顿的官方政策是让朝鲜半岛无核化。因为美国担心如果首尔制造核武器，可能会引发地区军备竞赛，导致朝鲜弃核无望，同时也违背美国政府申明的全球不扩散目标。
上世纪70年代，时任韩国总统朴正熙曾计划秘密研发核武，但最后被美国制止。
事实上，美国连韩国希望的重新部署核武器或者共享核武都不同意，更别说放手让韩国自己发展核武器。
日前，尹锡悦声称，韩美正在讨论“联合策划和联合演习运用美国核战力的方案”，以应对朝鲜“核武器和导弹威胁”。但美国总统拜登却说“没有”。
“我认为美国不会接受将韩国纳入核计划。”卡内基国际和平研究院核政策专家安吉特·潘达（Ankit Panda）说：“这对震慑阻止朝鲜使用核武器并无必要，（震慑）在很大程度上可以通过常规手段来完成。”
周四，白宫国家安全委员会发言人柯比的回应也摆明美国的态度。
柯比称，美国仍然致力于朝鲜半岛无核化，韩国已明确表示不寻求核武器。美韩将共同寻求提升延伸威慑力。“减少朝鲜半岛核威胁的唯一有效途径是防止核武器扩散。”柯比说。
其次，韩国自主拥核或许得不偿失。
韩国是《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签约国，该条约禁止签约国寻求核武。韩国只有先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才能建立自己的核武库。但分析人士表示，退约对韩国来说风险太大，因为这可能会引发国际制裁。
（编辑邮箱：ylq@jfdaily.com）
